医学是一门研究人的生命过程,增进健康体魄的科学技术体系。
西方生物医学理论是建立在近代经典物理学基础之上,研究对象属组织解剖学视野所见之实体本体,其认识论基于牛顿机械还原论,研究方法自然侧重于线性分解剖析、重复性实验和数理统计。在这样一套科学哲理指导下产生的应用基础理论,必将形成以清除组织病灶,抑制体内致病菌毒为基本特征的对抗性临床医学技术。
20世纪30年代后,磺胺药及抗菌素的发明使细菌性感染得到大幅度的控制;外科手术从普外、胸外、脑外到断肢再植、器官移植、试管婴儿培育以至基因重组、克隆技术……无不闪烁着科学理性的光辉,不愧为20世纪造福人类的主流医学。
但是,人毕竟不仅仅是一部可拆、可卸、可安装、可还原的机器,人至少应具备五种不同的属性,即1、自然属性的人2、社会属性的人3、精神心理属性的人4、证候信息属性的人5、组织结构(包括器官、细胞、分子)属性的人。单纯针对人的组织结构属性进行研究,实施防病治病之术,并不足以使生命最大限度地保持健康状态,这一见解已逐渐为现代人类所共识(参见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健康定义)。
中国的医学理论,自《黄帝内经》问世已有2500年的历史,它的生命观是建立在中国古代哲学理论“气一元论”的基础之上。中医从一开始就把人视为天、地、生大环境中的一个子系统,研究的本体是阴阳二气(阳气与阴血),继而引伸出气行经、血主络的经络系统与五脏六腑相生相克有机协同,构成了一套自洽的整体医学理论———阴阳五行,经络藏象学说。它独尊天人相应、心身协同,融自然、生物、社会、心理、信息、证候为一体,强调局部与整体的统一协调,应用四诊合参配合内视法进行人体气血信息的综合演绎,实施辨证论治,创建了一套以中草药、针砭、按摩、导引为主要手段的综合自然疗法。应该承认,正是这一中国的传统医学维系着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健康繁衍,华夏大地上才有了拥有数亿人口的泱泱大国。
同时,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正是由于中医重视人的无形的关系本体,而相对轻视了实体本体的研究,故不可能再建立另一套分析、实验的研究方法;也正是由于中医一开始就视人为天人合一的复杂系统,很难将人作为简单、线性系统进行分解剖析,故而没有走西方对抗医学之路,去着力发展外科手术,合成药物疗法。在近代医药学的竞争中,中医长期处于受排挤、歧视和被改造的地位,中西医学理论上的差异便是20世纪以来中国医学百年衰落的根本原因。
但是,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伴随着人类社会物质、精神生活的提高和自然生态环境的恶化,人的疾病谱发生了结构性变异,现代综合征、癌症、心身疾病、医源性疾患等的困扰,迫使人类痛感现代医学的局限性,强烈呼吁:“回归自然”。2500年以来发展起来的中国生命医学和整体医学思想恰恰可以从理论到技术上补充现代生物医学的缺陷和不足,拯救现代医学危机。这一历史契机预示着21世纪中医复兴的曙光。
如前所述,中西医学的研究对象、认识方法迥异,中国生命医学与现代生物医学的结合,决不能视为技术上的简单叠加,更不是知识兼并。近50年来我国“中西医结合”的历史已证实了这一论点。真正中西医学理论层面上的结合不但有待于现代基础科学前沿的发展,更有赖对科学哲学的再认识:认识到人类科学体系发展的多元性结构,承认至少它有东西方的两个源,两个流,摒弃以西方现代分析科学的认识论方法论作为评估科学发展取向的唯一标准。即当此时,东西方科学文化才能在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前提下成功地构筑互相结合的“融通走廊”,建立公平、兼容的科学评价体系,才有可能熔东西方医学为一炉,在新千年中,创建人类统一的新医学。